本版撰文:邓 妍
荣念曾
1943年生于上海,留学美国,移居香港,投入漫画、剧场、电影、视觉艺术、装置艺术等艺术创作。作为香港最重要的文化团体“进念·二十面体”的创始人。在过去的30多年中,他编导了舞台作品《中国旅程》系列、《二三事》系列、《百年孤独》系列、《中国文化深层结构》系列超过150出,影响深远。2008年凭《荒山泪》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剧协的Music Theatre NOW比赛中夺得殊荣。
他被称为香港文化教父,他是香港实验剧团“进念·二十面体”的创始人,他是足迹遍及全球的新文化观念传教士。他在漫画、剧场、电影、视觉艺术、装置艺术等多个门类中自如地玩跨界——他就是香港当代文化中心主席荣念曾。12月16日,荣念曾来深圳参加深港创意文化论坛(左图),《深圳创意周刊》对他进行了专访。
深港创意合作,需建人才智库
香港文化中心大剧院,五位昆曲演员着晚礼服正在暖声,她们用歌剧的方式吟唱着昆曲。镜头在空旷的表演场地回旋。演员们嘴里喊出两个字:“同异”。这出戏叫《舞台姊妹》。导演荣念曾在演讲前播放戏剧片段时,观众开始进入思考。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五个演员的身后。此时,荣念曾说:“我们需要寻找相同相异的地方,互换角色,跨越文化,深港创意合作也是如此。”
他说,深圳的优势在于吸引了全国最好的人才,有很广阔的发展机会。重要的是怎样让人才在这里有所发展。香港的优势在于文化教育体制非常灵活,吸引了广泛的资讯。有统计说,在全球大企业里担任设计总监和艺术总监的华人中,中国香港人的比例最高。香港人全世界走,是拓展视野的健康方式。
在他的设想里,深港要共建世界创意中心,首先得建立一个共同的平台,可以是一个非政府非赢利的平台。“深港都很需要建立起一个智库。包括决策发展、论坛讨论和人才培养。人才培养不单是针对在校生的,还有对创意产业在职人员的培育。智库好比首先建立起一个头脑,接下来还需要手足去配合。”
“跨界”几十年 歌剧化昆曲
跨界这个词最近特流行。对于荣老来说,跨界已经是他持续了几十年的事情了。虽然现在吃的是艺术这口饭,可是当年他中学毕业后到美国就读的专业是数学,而不是艺术。“艺术不是读回来的,反过来说,数学逻辑则有助分析问题和组织能力。”之后荣念曾到建筑师事务所实习,有一回要设计一个动物园,他就惊世骇俗地设计成了把游客关在笼子里看动物。“因为动物应该获得自由。后来我要设计一所学校时,发现学校更像动物园。”荣老笑着说。这之后他去了哥伦比亚大学,又换了一个专业——城市规划。
荣老一手创办了“进念·二十面体”剧团,这是香港最重要的实验艺术团体。在实验剧的编导上,他一直在研究传统戏曲和现代之间的关系。导演、文本和舞台设计,都由他一人担当。“我跟获得戏曲梅花奖的昆曲演员合作,让他们去聆听巴赫的音乐、意大利歌剧。西方文化元素可以丰富他们的表演。”进念剧团今年的《舞台的姊妹》就像是在教堂里唱戏曲,用歌剧的方式来演绎昆曲,很有震撼力。他说,“其实,很多优秀的戏曲演员内心都有原创的能量,应该任凭他们去拓展。”
漫画也是荣老的老行当。他每天都画,目前他的《天天向上》系列连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张。“我最近开始画京剧人物的漫画。边看他们表演边画,哎呀,太美了。”荣老说着就信手在记者的采访本上速写了一个京剧人物。他的神态专注,有种发自内心的陶醉。
沟通不同学科的钥匙正是创意。“创意没有边界,跨越需要有足够的文化自信。这自信正是对这些专业的学识和热爱。”荣老总结说。
悲观但不消极,社会责任是目标
有人说,进念剧团是个奇迹,不靠商业市场却能傲然屹立28年。这折射出香港文化的多元特点。荣老说:“香港有各种独立思考的艺术组织,都在拓展理念。香港艺术发展局作为半官方组织,在文学、戏剧、舞蹈、音乐、教育等门类都有民间选举的代表在其中。”
而进念存在的原因就是一个“做”字。“1982年,我们自掏腰包开始了这个剧团,到1987年时社会已经意识到舞台艺术创新的重要性。政府支持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,但进念依然保持独有的思考方式。”荣老也欣喜地看到,政府的管理方式也已经从单纯的“管”转变成“理”了。
他认为,进念所能提供的经验是灵活、跨越和实验,最重要的是社会责任。创意的目标是形成群体的社会责任感。“最怕老是吐苦水,却不去做,能拿出来PK才会激发创意。”
他自认并不是个乐观的人。“我可能悲观,但不消极。悲观是推动我前进的动力,说明还有一点期待,可以想办法去解决。”
当文化变成商业,就失去了焦点
荣念曾把实验戏剧作为公益教育模式推广。上海世博会期间,他的实验剧《夜奔》在世博会上演。“当时的票价好贵,但定价权不在我,这很无奈,但我要强调这不是我的意思。”于是他联系了6所大学,免费做示范版本的演出,与学生交流。“重要的是交流,没有交流就没有发展。”与荣念曾不同,他的学生林奕华走了一条商业话剧的道路。明星阵容、高票价的市场路线成了成功模式。“我觉得林奕华的话剧重在完场后的观众互动,各抒己见,批评自己也批评别人。批评交流的氛围对国内艺术发展很重要。”
虽然离深圳很近,但荣念曾的戏剧和漫画展都从未到过深圳。他说,人们现在都在谈创意产业,但很多人并不真的知道什么是创意产业。在传统世界,产业的目标是赚钱,而创意者在不断地实验,两者没有对话。但产业并非只有既定模式。创意人如果只用传统眼光来看产业,会有抗拒感,但如果他们能系统地看产业,了解什么叫市场,而不是被市场控制,就可以创意地评议市场,这就是创意产业。深圳的剧场目前还侧重经济效益,偶尔顾及社会效益,但忽略了文化效益。
“现在经济高度发展,文化其实是被边缘化了,而文化完全变成经济的活动,会渐渐让人失去焦点。”荣念曾颇为感慨。
像荣念曾那样思考
梁文道说,荣念曾是一种思考方式,几乎影响了一代的香港年轻人。当我怀着这个抽象的评论去采访荣念曾时,才真正理解了这其中的含义。
原本以为在开会的过程中,肯定得见缝插针地采访。可跟荣老聊天,却让人在嘈杂紧张的环境中放松下来。他仍始终是慈祥又可爱的神情,不紧不慢地跟我聊了一个多小时。这让我想起了另一个自造词:见缝插秧。他的回答以及思考问题的方式,都会如秧苗般在对话者心中茁壮成长。
他常往来深圳,问及对深圳文化的印象,他想了想,笑着说:“我的老朋友尹昌龙一直在升官,总是那么忙,打着点滴还要赶去开会,很拼命地工作,积极地做事。”
荣念曾的思考方式其实是在不断追问,不断跨越。他每出一个作品,就希望能有批评,最好是批评,令他生气的是现在有深度的评论太少了。他曾因为作品没有评论,索性自写一篇,取了一个古怪的假名投稿刊登出去,把自己的作品骂得狗血淋头。朋友看了,称这作者无聊。说到此,他哈哈大笑:“这证明我已经有能力骂自己了。”
跨界对荣念曾来说是个生活必需品。跨越越多会收获越多。他坚持每天都画漫画,现在,《天天向上》系列已经画到了京剧人物。一个纽约时装设计师主动来联系,希望把这些京剧人物漫画变成时装设计。他希望把这些漫画带到深圳来展出,跟年轻朋友交流。“对,我现在就去找尹昌龙,跟他说说这事。”他说。
晶报记者张定平 摄
荣念曾对演员讲解《舞台姊妹》的意境与手法。
荣念曾的《天天向上》漫画展在北京展出。
《荒山泪》剧照。
荣念曾接受记者采访时,在记者的采访本上信手画的京剧漫画。